詩的意境,千態(tài)萬狀,綽約多姿。有人說,一首詩就是一幅畫甚至多幅畫,除了人、景、物,還有蘊(yùn)含其中的情感。
確實(shí),詩意如畫,有的雄偉壯闊,有的豪放明達(dá),有的含蓄典雅,有的悲婉纏綿。讀詩如看畫,情由心生。蘇東坡的“九嶷連綿屬衡湘,蒼梧獨(dú)在天一方”等自不必說,在眾多詠嘆梧州的古詩詞中也多有展現(xiàn)。
其一,宋之問《經(jīng)梧州》:
南國無霜霰,連年見物華。
青林暗換葉,紅蕊續(xù)開花。
春去聞山鳥,秋來見海槎。
流芳雖可悅,會自泣長沙。
宋之問的詩多歌功頌德之作,文辭華麗,自然流暢,對律詩定型頗有影響。
宋之問被流放欽州途經(jīng)梧州時所作的《經(jīng)梧州》,全詩描述了梧州四季如春的地理氣候環(huán)境及常年盎然的生機(jī)。“青林暗換葉,紅蕊續(xù)開花”,妙在一個“暗”字,一個“續(xù)”字!何須等到春天,新芽綠葉不知不覺中就次第交換了,四季青山常綠,四時花開不斷,詩句看似隨意灑脫,對景物的刻畫卻細(xì)致感人。而“春去聞山鳥,秋來見海槎”,將梧州依山傍水、雛鳥新生、鳥鳴婉轉(zhuǎn)的景致描寫得細(xì)致入微、栩栩如生、富于情趣?!傲鞣茧m可悅,會自泣長沙”,詩句“張于意而思于心”,將詩人此時微妙復(fù)雜的心理活動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
整首詩,前寫景,后言情,情因景發(fā),寫景富于色彩,寫情寄慨言志,景物活潑靈動,景象色彩紛呈,全詩更注意修辭和調(diào)聲。將詩寫成活脫脫的山水畫,足見詩人的山水情懷與文字功力。
其二,關(guān)正運(yùn)《鶴岡返照》:
城西隔岸疊峰稀,
落日平岡見鶴飛。
山上赤騰余倒景,
江心紅映半斜暉。
四圍暮色侵樵徑,
一片霞光向釣磯。
最是可觀翻石壁,
水邊人立似衣緋。
詩歌向讀者展示了這樣兩幅美圖:早上,朝陽從江面上緩緩升起,江上晨霧未消,似籠罩著一層輕紗,望桂江對岸,隱隱約約中,白鶴山宛如一個靜臥云霧中的仙女,無數(shù)白鶴在初露的晨曦中嬉戲;黃昏,斜陽西下,霞光里碧綠明亮的桂江倒影著美麗的白鶴山,晚霞里白鶴乘著彩云歸去,此時的白鶴山就像一個美貌的女子,含羞對鏡梳妝,此情此景,令人心醉神往。
一早一晚,詩句涉筆成趣,畫面唯美而又栩栩欲活,含蘊(yùn)豐富,全詩活潑雋永,充滿韻律與美感,讓讀者如身臨其境體會到其中的奇妙意境,這是不是一幅精致的水墨畫?
其三,蘇軾《藤州江下夜起對月贈邵道士》:
江月照我心,江水洗我肝。
端如徑寸珠,墮此白玉盤。
我心本如此,月滿江不湍。
起舞者誰與,莫作三人看。
嶠南瘴癘地,有此江月寒。
乃知天壤間,何人不清安。
床頭有白酒,盎若白露團(tuán)。
獨(dú)醉還獨(dú)醒,夜氣清漫漫。
乃呼邵道士,取琴月下彈。
相與乘一葉,夜下蒼梧灘。
這首詩,我寧愿將它看作一幅精妙的木刻版畫!“江月照我心,江水洗我肝”、“端如徑寸珠,墮此白玉盤”、“月滿江不湍”、“夜氣清漫漫”,意境多清新!畫面錯落有致,特別是“乃呼邵道士,取琴月下彈。相與乘一葉,夜下蒼梧灘”這一句,詩人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。在風(fēng)高氣爽的月夜,他與友人坐在一葉扁舟上,面對緩緩東流的西江,聽著水聲,曲韻輕彈,感嘆自己不再漂泊,得以重生了!詩句看似平淡無奇卻境界自出,物我情三者交融,空明澄凈,詩的神韻之美,躍然紙上。
詩的意境美,是詩人創(chuàng)作詩歌時的共同追求,也可以說是最高的理想,“詩中有畫,畫中有詩”,不論是李煜“無言獨(dú)上西樓,月如鉤,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”的含蓄美,還是蘇軾“驚濤拍岸,卷起千堆雪”的陽光奔放美,都是渾然天成、自然和諧的審美最高境界。一首物境、情境、意境交融的好詩,如一幅表現(xiàn)力極強(qiáng)的繪畫作品,對讀者有著深而長遠(yuǎn)的吸引力。
(以上詩作均選自《梧州歷代詩詞選》)